时事评论:郭德纲为什么带不好相声队伍？

近日，相声界集体在微博“开撕”，郭德纲发表了“清理门户”宣言，称“德云社家谱”除名云字艺名者两人，夺回艺名逐出师门。曹云金则发表了长篇文章回复郭德纲，把离开德云社这六年的苦水一次性倒出，其他相声演员也纷纷站队发声。自古反目多师徒，曹云金“手撕”郭德纲，两人之间的磕磕绊绊是小事，更多的是相声传承的形态在现代社会面露尴尬。郭德纲相声说得好，不等于他能处理好师徒关系，旧式江湖班主意识下的“家长制”无法一手遮天，情谊也无法捆绑利益。

相声特殊的艺术形式决定了“师出有名”的门户制度

八月底，郭德纲在微博上发布了“德云社家谱”，他所宣称的“家规”和多次亮相媒体的拜师收徒一样，仪式感十足。确立师承关系和家谱位置是曲艺界的旧时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很多人还有印象，《霸王别姬》里的戏班班主关师傅，定的规矩不近人情，打起学艺的孩子来毫不手软。所谓“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其中一个孩子因受不了苦，自杀前看戏时哭道“得挨多少打才能成角儿啊”。

《霸王别姬》形象地道出了旧社会艺人卖艺谋生的艰辛。虽然现在曲艺界的师父早已没有了学徒的生杀大权，但“拜师”仍然是学徒命运转折的一件大事。相声等曲艺类艺术靠得是“角儿”，只掌握唱念坐打的本领远远不够，还要有绝活儿和名气，拜师的一个主要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加入相声大家族。每位相声演员都要有师父，如此才能载入相声界的家谱，成为其中的一员，否则就等同于异类，或者是旁门左道。

相声界的拜师收徒有一套既定的严格程序和仪式，从中可管窥关乎民俗技艺、行会行规、宗法制度、伦理道德等诸多内容。随着时代的变迁，相声界这种师出有名的门户制度，虽屡遭诟病，但若摒弃其封建落后的负面作用以及部分人的攀比心理等个人因素，对于保证演员的素质和节目的质量而言，还是有一定积极作用的。最典型的莫过于相声从业者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恪守，体现了民间艺人朴素的思想感情，和对尊师重教之传统道德观的遵从。

徒弟拜师之初，尚无登台表演的可能，而是吃住在师父家中，协助师娘做些家务，兼习技艺，出师以后才能正式登台。如今，这些规矩早已打破，但尊师重教的理念传了下来，如“为人须重德，受艺不忘师”，这种亲如家人的师徒关系，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授业与学习。再加上相声艺人生存环境不佳，竞争激烈，艺人间有“艺不轻传”或“宁赠一锭金，不传一口春”的说法，师父对徒弟的提携和恩德可见一斑。

相声界有不少自学成才相声演员，在自己成名之后依然慕名拜师。2008年，81岁高龄的李文华带着氧气瓶在马三立蜡像前拜师，了却了多年的心愿。由于马三立及其大弟子都已去世，其子马志明代父收徒。在目前约定俗成的氛围里，师出无门是非常严重的问题，至少在相声演员的眼里是这样，所以老爷子为此事而焦虑就不难理解了。

时代已变 郭德纲让徒弟签“卖身契”是下策

由此可见，相声的师承、家谱构成了师生高度捆绑的关系，甚至要“唯师命是从”。在旧时的观念里，师父既然对徒弟提携有恩，压榨徒弟为奴的行为也就顺理成章。当然，很多过来人会把这形容为磨炼心智、坚定学艺的诚心，但也不乏其中有些人吃过苦、遭过罪，就有了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心态。

从伦常来说，曹云金师从郭德纲，他公然和师父对抗、揭短，怎么都不是一件给自己增光添彩的事情。曹云金离开德云社已六年，六年里他从来没敢和郭德纲公开叫板。碍于师徒情面也好，还是迫于郭德纲的势力而低调，曹云金一直回避冲突默默捞金。但郭德纲好像从来没有释怀这段往事，他在很多场合夹枪带棒、指桑骂槐表达了伤心失望、绝不原谅。

这一次郭德纲拿“德云社家谱”说事儿，曹云金终于顶不住“背叛师门”的骂名给予了还击。从他们的公开指责来看，我们或许无法判断谁更绝情，但苛刻的合同条款显然是两人分道扬镳的导火索。

按照曹云金所说，郭德纲要他们签的“卖身契”，收入少、规矩多，而当时的曹云金已经小有名气，有选择未来多种发展路线的需要。事实上，曹云金离开德云社的几年一直走偶像路线，相声、话剧、电影，也有了接广告代言的自由。外面的世界比德云社大得多，娱乐圈的名利场也比曲艺界大得多。德云社作为捧红曹云金的平台，逐渐成为了一种制约和束缚的存在。

当个体利益受到冲击的时候，师徒情谊也未能免俗。时代已变，目前的师徒关系早已不像过去一样，徒弟离开了师父的人脉圈混不下去，广大的市场提供了太多转型的可能。如果说曹云金的离开是自我发展的需要，那郭德纲的愤恨更多来自固有的观念。旧式师徒扭曲关系为基础的艺人管理体系已经不适应文化产业中事关人的变化，边控制边使用自己徒弟的治理方式越发不合时宜。郭德纲所经历的学艺历程是旧式的，他的江湖班主的意识下的“家长制”，是要掌控手下每一个徒弟的发展路线，就像他在媒体中说“小岳岳的走红是我一手策划”的一样，某种程度上为自己加持了“相声教父”的头衔，垄断了相声界的话语权。

相声形态在现代社会面露尴尬 带不好队伍的不止郭德纲

关于相声圈的人际关系，一位相声演员曾经透露，说相声的人本来就心直口快、喜欢损人，台上如此，台下更甚，再加上整个相声圈艺人普遍文化程度不高，遇事容易急躁，有些人艺术上有些特长，但在修养和品行方面却大相径庭。社会上相关的相声培训班并不多，除了北方曲艺学校等专业培养相声基础才艺之外，只能靠拜师学艺的方式进入相声圈。一方面是成“角儿”的压力，一方面也没有上升的途径，很多投靠“师父”的人并不是真心慕名，而是利益所驱。

“相声艺术就是角儿的艺术，不出名就废了，”这位相声演员称，相声圈人心非常散。因为背后没有稳定的单位，大家也都很有危机感，所以趋炎附势、赚快钱的想法在所难免，有的人甚至不择手段。相声虽然是笑的艺术，但行业的浑水却不好蹚，连马季也曾感叹:“我太爱这门艺术了,我太讨厌这支队伍了。”

可能是学艺时太苦、身份太低贱，徒弟一旦熬出头成了“角儿”，师徒关系很容易出现矛盾。在固有的圈子里，师父仍然是观众的主角儿和“大餐”，并且掌管着徒弟未来的发展。在郭德纲的体系里，徒弟们一方面必须履行合同契约，一方面仍然活在师徒制的阴影之下，任其一手遮天。前者可以根据利益进行沟通、合理分成，而后者则更多的是道德捆绑。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相声演员成角儿之后，马上雇佣了经纪人。独立的艺人并不好直接和“德云社”接触，里面牵涉了太多情面，可能不方便回绝，更不好讲需求和价格。商业社会里谈利益时夹杂着道义，可能双方都会为难和失望。

相声队伍不好带，这不是郭德纲无能，只是在现代社会语境下，应该有更好的反思和处理方式来代替一味的指责和谩骂。培养徒弟付出心血，收费用无可厚非，作为过来人教育晚辈，有些苛刻要求也在情理之中，但德云社形态上的缺陷却并不是人性的忠厚可以弥补的。如果曹云金是雇员，那佣金合同必须协商，如果曹云金是弟子，那郭德纲应考虑合伙人的模式。如果同时进行两套规矩，很可能造成郭德纲一人独大，而其他徒弟在其光环下“分不到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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